『章旨』此章言入德成德之序,亦言學者入德之方,故重申一『德』字,前節乃為持己是主義,並多借詩詞以表示古人為學皆為己心,遂接言君子立志為己,二、三節言謹獨,存養,是其工夫,論工夫深淺,則先謹獨而後存養,一節密一節是也,第四、五節民效,民成天下平是言其效驗,說到篤恭而天下平,己至至極結局之地,故不顯其德,深幽玄遠,無可得而形容,直至無聲無臭,到無跡之可尋而後己,末節即三引詩贊嘆聖德之一層深一層,總要形容出不顯篤恭之妙。詩云:帝謂文王,予懷明德,不大聲以色,不長夏以業,不識不加,順帝之則,詩意蓋謂至德自無聲色。所言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然後乃為不顯之至耳。
一部中庸以『天』字始,以『天』字終,首章將道字說得廣闊,此章將德字說得親切,多引詩,並滲已意,都在說詩處見之處。
第三十三章 第一節 衣錦
(節旨)此節言至聖至誠之功用,已盡中庸之理,而至其極,唯子思慮及學者,馳騖高遠,忘記下學之實功,故又從立心之始而重申推之以至其極。故引詩釋之謂衣之以錦矣,尚加其絅於外者是惡其文之昭著也,蓋聖人之道,純以潛密靜定成之於己小人反是。其知遠之近一句主修身言,知風之自,主正心而言,知微之顯是主誠意言,上二句舉表而識內,下一句由內而達外,三知字即大學知所先後之知,亦即知此三者必謹即可以入德,故下文引詩以明謹獨之事。
第二節 潛伏
(節旨)引詩言『獨』之當謹,『內省』即言謹獨工夫,與首章之君子必慎其獨節對,『潛伏』借詩曰:心甚隱微,即首章隱微之意。而為莫顯之德,亦即首章莫見莫顯意,內省二字,重視一念初萌者,在其天理人欲,宜加存遏,惟不疚方為無惡,是為人之所不及處,『內省』正為人之所不見處,此二句不是贊辭,而是言不可及者,唯在此處,是否過得此關,正是君子小人之分野,亦為君子謹獨之事也。
第三節 相在
(節旨)此與首章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懼乎其所不聞節對,是存養之事,亦主敬之全體,兼動靜而言也。自言動以至不言不動之際,無時不敬信,方是真能存養,不言不動而敬信,則言動之敬信可知,是工夫己到盡頭處,論工夫次第,則先戒慎而後謹獨,論工夫之深淺,則先謹獨而後存養,所為一節密一節是也。
第四節 奏假
(節旨)此節雖承上文以言其效,卻不重效而重聖德,蓋所以民勸民咸而天下平者皆德為之也。
第五節 不顯
(節旨)此處引詩不顯之義,只是形容前面存省極盛以言效之盡處,又與首節闇然相照應,到篤恭而天下平已至極局之地,故不顯其德,百辟刑效亦寬近一步也。凡工夫至極而不己者,便自幽深玄遠而不顯其德,非以篤恭不顯也,天下太平非全無政教,但皆從幽深玄遠之德流出,所以德盛故天下自平,實乃聖人至德言微自然之應,中庸之極功也。
第六節 予懷
(節旨)上節言篤恭而天下平,是聖德己極至盛之處。末後再三引詩以形容『不顯之德』,三詩中只重天載之詩,因為聲色之於以化民為末,末則非盡性之本,惟本不盡尚有所恃,則己德不忘。古語云:『兼忘天下易,天下忘己難』己若不忘,非德之至,故詩云:德輶如毛,毛猶有倫,從使視己德輕如一毛,猶有所比,非至德也,所以必須泯乎見聞之跡,超乎聲色之外,以至於無聲無臭而後方為盛德之至,此盡性之功,聖人之能事,究竟其極必至於此而後已。凡有志於盡性者,必如是而後已,方為盡性之誠,修身之實,是亦不負固有矣。
詩云:衣錦尚絅,惡其文之著也,故君子之道,闇然而日章,小人之道,的然而日亡,君子之道,淡而不厭,簡而文,溫而理,知遠之近,知風之自,知微之顯,可與入德矣。(第一節)
詩云:潛雖伏矣,亦孔之昭,故君子內省不疚,無惡於志,君子之所不可及者,其唯人之所不見乎!(第二節)
詩云:相在爾室,尚不愧於屋漏,故君子不動而敬,不言而信。(第三節)
詩云:『奏假無言,時靡有爭』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,不怒而民威於鈇鉞。(地四節)
詩云:『不顯惟德,百辟其刑之,』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。(第五節)
詩云:『予懷明德,不大聲以色,』子曰:聲色之於以化民,末也,詩曰:『德輶如毛。』毛猶有倫。『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』,至矣。(第六節)
【譯】 詩經上說:衣之以錦,復加上其絅於外者,是防其文之昭著也,是君子的中道,外面不很顯露,故人不知亦不慍,然而其道德卻日日彰著,性光日揚廣大,小人反是,言張聲勢,圖欲人知,雖一時明顯耀外,由於裏面空虛無實,自然日日消跡,君子的中道,看似平淡無華,然其言行中節令人不厭,行事簡約而富文采,溫和中有密理。君子須知行遠路近自爾,道風的彰明必由格物始,慎隱微以防心物的昭著。君子若能常從事於這些,即可許其入德矣。(第一節)
詩經上之意:是說魚之潛於淵也,可謂隱伏深藏矣。然一有不慎,亦甚昭然顯現其跡也,此謂君子慎獨之操不可不謹也。是君子於獨知之地,內自省察以防念慮之萌,無一毫之疚病,方能安心於心而無惡,唯君子之所不可及者,其惟人之所不見之地,故須更致謹其獨!此乃省察為克己之功也。(第二節)
詩經上又說:相在爾室之中,當常存敬畏,而達到不愧於屋漏,漏尚不愧,豈有愧於心,是言其實德內凝已固,而其感應昭著,所謂尸居而龍見,寂默而雷聲,是故能不動而敬,不言而信,是修身既誠而家齊之效驗應之也。(第三節)
君子克己存養之功既密,進而就有詩經上所說:『感格於神明之際,極其誠敬,無有言說,但人卻受其感化,隨之肅靜而無所爭』,此為至聖功深感應之徵更加大之驗證,故能不賞而民勸,不怒而民威於鐵鉞,能至此,則治國其如視諸掌了。(第四節)
詩經固頌烈文篇:『天子因有幽深玄遠之德,所以諸百官,大臣勤效法』,節文中之『刑之』是奉為典型之意。亦正是論語贊許舜『無為而治』,『恭已正南面而已』的意思。(第五節)
末段三引詩經:一見大雅皇矣篇,一見小雅丞民篇,三為大雅文王篇,此處所說的『明德』就是大學書中所講的『明德』,意為我懷著明德以化民,不在大聲大色,聲是言論,色指儀容,子曰:『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,』是孔子贊這二句的話,輶作輕字解,說道德之感化不著痕跡,猶如毛一般的輕,但子思斷以猶有倫比,是亦未盡其妙,不若文王之詩云:『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』,然後乃為不顯之至耳。
【註】 〈1〉衣錦尚絅=說衣裳是錦製的,都尚有絅衣絅裳。 〈2〉惡其文之著:是嫌錦衣的文采太顯著之故。 〈3〉遠之近;見於彼者,由於此也。 〈4〉風之自:著乎外者本乎內也。 〈5〉微之顯:有諸內者,形諸外也,有為己之心,而又知此三者,則知所謹而可以入德矣。 〈6〉潛雖伏亦孔之昭:喻慎獨之事,像奐雖噆伏於深淵,似不可窺見,但仍然清晰看得出。猶如人之念善念惡,靜欲雖藏心中不易看出,但如不慎獨,日久仍清晰可辨。 〈7〉無惡於惡,即無愧於心。 〈8〉相在爾室,尚不愧於屋漏:『相』去聲,相,自省也,謂反觀自省時,尚不受良心之責斥,屋漏乃室之西北角,西北即後天八卦乾位,謂聖人慎獨工夫極深,已對乾天真性的正視無疚愧。 〈9〉奏假無言,時靡有爭:『奏』作進字解,『假』假之通借,字音格,作至字解,『靡有』就是沒有,意思是,當在祭祀進至無言時,無與之爭者,謂極誠敬時無所爭,我謂無妄念之心,世人若能將斯時之心以持終身,豈不希望希賢。 〈10〉威於鐵鉞:『威』同畏,『鐵』同斧,皆古代刑戮之器具。 〈11〉不顯惟德,百辟其刑之;語見詩經固頌烈文篇:『百辟』為諸侯,百官,全句的意思,君子惟有所顯的是德,而諸侯皆效法之。 〈12〉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;語見詩經大雅皇矣篇:敘文王之德,全句的意思是,我能時念明德以化民,而不大聲與雷色也。 〈13〉德輶如毛:『輶』作輕字解。 〈14〉上天之載無聲無臭,詩經大雅文王篇,乃贊文王之德與天命之不易,全句是指上天生育天地,長養萬物,毫無聲臭,卻能主宰天地。聖人至誠,修至天德極處,而不顯德,可謂德誠而不失本諸天者,至此即無聲無臭之天,就是我不顯之德,可謂天人合一耳。
【講】 衛風碩人之詩云:『內穿錦繡衣服,外加樸素之禪衣』詩言如此者,是錦者有文,絅無文,錦固美而絅不美,何以錦而尚加以絅也,蓋人貴者文,唯文著於外,則非真實為已之心,非惡其文也,是惡其文之著於外,而欲歛之於內也。觀詩言意,而知學者之立心,旨當為已,千古學者之分途不過為己為人之念,向內向之間而已。為己者君子之道,為人便是 小人之道,一念之差,千里之謬,可不慎歟。然則君子之道何如?是專務為己不求人知,有才不矜,有能不炫,外面闇然無文,而美積於中,自然日趨章明而不可掩。豈若小人之道,專務人知的然外見中無其實,而日漸消亡者乎,是君子克己之一途,而小人尚名之所以異也,至於闇然日常又何如?蓋君子之道,不尚高遠玄奧,言皆庸言,行皆庸行,無新奇之可喜,又無驚世駭俗之處,何其淡然也,然言雖淡,而寓天人性命之理,行雖淡,而具窮神達化之能,令人研索不盡,尋味無窮,外雖淡而其中自有不厭者在焉。言守其約而不煩,行適其中而不華,何其簡也,唯實心所存,言寡而中,都富幽雅之味,貌質而恭,乃有可象之儀,簡中而自有文采存焉,言不危激,爾雅可聽,行不峭厲,深厚符壹,何其溫也,然而實心所存,言雖和悅,是非卻分明而不混雜,行雖平淡,而可否分明,溫中而自有條理在焉,夫淡、簡、溫,闇然也,猶絅之襲於外者,不厭而文且理,日也,猶錦之美在其中者,此皆君子為己之心,歷歷形容於外,與小人的然而日亡者大不同也,然使明不足以察機,雖有為己之心,亦不知用工之序,躐等躁進,徒負枉然是機又不可不知也,蓋知遠
之機由自近,為天下國家遠也,吾身近也,遠而天下國家之治亂,近由吾身之有得有失,是亦為遠之近,若不知此,則必先馳志於遠,而忽其近所當謹者矣,知風之機在己之自譬之風度之在身者有得有失,必知其所自在心者,有邪有正,是為風自,若不知此則必先著意於外儀,而忽己心之所當謹矣。知微者,乃顯之機也,為自之邪正藏於心,固甚微矣,然有諸內必形諸外,著於風尚由近乃遠為微之顯,是以君子固者慎其隱微,以防心物之昭著。此三者機之道也,既有為己之心,又有知機之識,則中庸之理雖微奧精妙,非一蹴能所至,然以此潛心肆意,循序用工者,則可以漸進於入德之門愈入愈深,自可馴至於至誠至聖之德,而達乎其極矣。
此為子思言至聖至誠之功用己盡中庸之理,唯慮學者易患好高騖遠而忘下學之功,故又從下學之始予以加勉,並強調謹獨之工不可不先,古聖賢哲用心之良苦可知矣。(第一節)
試以入德之事而論之,凡心有所蔽,而為私欲所纏繞者,則不可以言德,私欲之萌,多起於妄,是妄念方動時,不可不覺察。詩小雅正月之篇云:人心一念之動,潛藏於內,雖伏而不可窺測,然其或真或妄,或善或惡,亦甚昭昭而易見,良心所發,伏之極亦昭之極,見莫顯於此,顯亦莫顯於此,而不能掩其善惡矣。詩言如此,夫詩言潛也伏也,皆就在內者言之耳,孔之昭也,有諸內必形諸外,就其不可不省察者而言之耳。是故入德之君子,自為已知機,以察私欲之萌,不在外而在內,倘外無顯著之愆,而內有虧心之疚,此只可告無罪於身世,而不能無惡於志也,心也須於一念之動,省察其是合天理或人慾?是天理當存之,是人欲則去之,不使吾心有一毫之病疚,務其存理而無欲,使我本來天真自快自足。能此則不但無惡於身世,且直無惡於志矣。夫不疚且無惡則欲去盡而理常存。人多疚於心,而君子不疚,人多惡於志,而君子無惡,是君子誠不可及也,而其所以不可及者何在!只是於人不見之處,用力而省察之,精明果決,不稍縱逸,以致謹獨於己耳。蓋一念之初萌,向理趨欲,為人之所不見,而己獨見之,此乃天人區別之關頭,神鬼分界之歧路,出乎此,必入乎彼,其機甚微,而其勢則甚微,是以意念將動未動,將發未發之際,力將私欲斷之,不始潛滋暗長於隱蔽之中,此君子之所不可及也,其慎獨省察之功如此。(第二節)
夫既有謹獨之功,尤須有戒懼,心念一動立即省察,處靜更不可不存養也,詩大雅仰篇云:人以為爾室之靜,每有相之者,而不知相視視者,即爾室中屋漏之神也,人不惟在大庭廣眾之中,競競業業常存敬畏,即在暗室之中,為人所不之不見之地,亦時時戒慎不敢稍懈,尚不愧於屋漏之神乎。詩言如此,是故入德之君子,既盡省察之功而其心益加緊密,動固要敬,至於不動時亦小心翼翼,常存敬畏而不敢忽,言固信矣,至於不言之際,亦誠敬不息,心恒信實而不敢欺。蓋未言未動之先,早己敬信,既言既動之後,仍然敬信,只見暗室之中,一理渾然,充滿室內,其存養之功戒懼之事有如此者矣。(第三節)
修身積德,既有為已知機之學,又有省察存養之功,而有其德者,必有其效矣。詩商頌烈祖之篇:祭湯王之詩云:天子主祭,進而感格神明,其心懇懇摯摯,極其誠敬,不待有所言,而在廟之人,皆為其所感,無不化之而靡有兢爭,夫禮者詩言如此。是有其德者,而後必有是化,是故君子動靜存養,誠敬足以感人,由是出身加民,不待賞以示勸也,而民之被其德者,自然有所懲戒,悚然驚惕甚於刀斧之加,而不敢為愿矣。蓋盛德化民之效也如此。(第四節)
君子煉己之功益純,則德愈盛而效愈神,周頌烈文篇祭文王之詩云:德體本明而易顯,但修德到極深處,則及不顯矣,今天子有幽深玄遠之德,渾然在中,不露跡象,則盛德所化,凡內而在朝之公卿大夫,外而分治天下之公侯伯子男,皆取而效法之,則德愈深而效愈神矣。詩言如此,是故君子由為己知機之心,盡省察存養之功,慎獨戒懼以造其極,此心念念是恭,時時在恭,篤厚深沉,莫可窺測。盛德至極之處,故為天下之人所識不知,只唯潛移默化,自然奉命之命順帝之則,日遷善而過能改,勸化之跡全無,翕然而天下平矣,此中和位育之能事,乃聖人功化之極致也。(第五節)
上節所言不顯之德,其微妙又何如?大雅皇矣之詩云:我懷存明德之心深微邃密,沒有暴戾之聲音,與威怒之顏色,似此可以形容不顯之德矣。然吾夫子曾言曰:化民者固不廢乎聲色,然自有其根本在焉,發之號令,見之威儀特末務耳。今但言不大,則是猶有聲色可尋,未足以形容不顯之妙也。不若蒸民之詩所謂德之輕微,如毛之細然此猶有倫類可比,而未超乎形象之外,是猶未足以形容不顯之妙也,又不若文王之詩所言,上天之載至無而含天下之至有,至虛而統天下之至實,凡聲色皆於此有聞之而無臭可聞也,夫聲臭有氣而無形已極微妙,而又謂之曰:無則德之微妙,己無跡象之可見,可謂立抵於無極而無以復加矣。以此形容君子不顯之德,若無若虛,同其不貳,非窈冥之為神也,同其不己,非杳渺以為化也,上天之載無生無臭,其不顯之德,不亦至其極致乎。此中庸之極功神化,而為至聖至誠之至德,蓋由為己謹獨之心,擴而充之,而至於無極也。(第六節)
【論】 此章與首章首尾相應,為中庸一書之結束也,首章言天地乃體到之功,自天而推及人,此章則由為己而及上天之載,自人而達天,入德與至德前後相應不紊,可知中庸一書,實盡人合天之道也,章內凡入引詩,自衣錦尚絅,至不顯惟德,凡五條是始學成德,疏,密,淺深之序也,自不大聲以色,至無聲無臭,凡三條皆所以贊不顯之德,而此節即言入德由於為已,知機,都引詩重申君子修道入德之方,詩曰:至溫而理一節,是為己,至遠至微之顯一截,是知機,無論知已知機,其本都在為己也,如知遠之近是以已物對待而言,知彼之是非,由在我之得失,遠指天下國家,近指己身,如知風之自,是身心對待而言,知其身之得失,由於己心之邪正,蓋身之行事,動人耳目處為風如風流,風度,風采之風,心為萬事之所從出,故言自。知微之顯,亦專就心而言,微指此心之出,顯則指由身以及物,知遠之近,知風之自,舉表而知裏也,知微之顯由內於達外也,上述均為修身入德之切實要目,無論知己識機,全不離自己身心,故曰:萬法唯心,有志行者,該當戰競以進也。(第一節)
此節引詩先言猶之當謹,至內省二句,才正言謹獨之工夫,潛雖伏矣,即與首章隱微之意相通,亦孔子昭,即與首章莫見莫顯之意通也。皆言慎心物於隱微,內省乃以用工而言,收視反觀於意念之發未發,省之於內而有理無欲,有善無惡,方為不疚,斯能無愧怍於心。此節乃君子慎獨之事,能善慎其始者,必善得其終也。中庸之理雖微奧精妙,非能一蹴而至,然能以此潛心肆意,循序用工,則可以漸進入德之門,愈入愈深,自可馴至於至誠至聖之德境,此為學之始,不可不勉,而謹獨之工不可不先也。(第二節)
君子唯懼心物之昭著,所以必慎隱微,在前節己言潛伏之一物藏在隱微之中,行者不但慎獨,須更進一步去徹認爾室中深密之地,有十目真相,常與你相視,念動之際宜自警戒,必須做到不愧於屋漏。此節與首章戒慎恐懼相通,是存養之實,亦是主敬之全體。
凡修身進德必由淺而深,如大學首章之知止、定靜、安慮得均有其次第,在此處則先戒懼而後慎獨,至其深淺,則先慎獨而後有存養,所謂一節密一節是也。不言不動而能敬信,則言動之中之敬信可知矣。是故君子在存養積德行持上應無絲毫之間斷自然其為己之功益密,而終能臻於聖境也。(第三節)
上文昭言由慎獨戒懼而至存養,均不離涵養本源至真,由此立志於隱念的初步工夫,而至修成至德以凝至道,其在化民教民的功用上,自然無與倫比。此節雖引詩言:『主祭者奏假神明時,極其誠敬無有言說,則在廟之人亦皆被其默化,而沒有爭競』。而實則言盛德君子平日修德之感化,非僅以祭祀時之德惑化民而已。蓋儒道內聖外王工夫之次第,在大學首章己言之甚明,此處言祭,實暗含內聖靜定至極幽深的工夫,以祭視時而言,由主祭者之誠敬表現而得與神明通,不過幾個時辰已足,若以內聖主祭,在時間上或數小時或數日不等,以數日靜定至誠主敬的性明,用以持守日常生活,堅守這性明於終身,豈不希聖希賢,以君子之所以道德化民,不加賞賜,而民競勸為善,聲色中無有絲毫之怒氣,而民都能感其德威,有甚於鐵鉞,如此則大化之道,不待聲色而普化,可見至聖至德之妙,難以言說。(第四節)
經曰:誠者天之道也,天地惟誠,而有天地之功用,聖人惟誠則有至誠之功用,由是而知聖人至誠之心,與天地同樣無息,而合為一體。詩云『維天之命於穆不己,蓋曰:天之所以為天也,於乎不顯』。此節實言聖德妙,效之盡處,直到篤恭而天下平,己至至極,所以不顯其德,蓋聖德己至深幽玄遠,無可得而形容,是故諸侯法之。可知其德愈深而效愈神,卒至天下自平,亦是聖德玄微自然之應驗,中庸言誠之實功於此可知矣。(第五節)
此節三引詩,總要形容出不顯篤恭之妙,其詩意謂至德自無聲色,而此節所引詩云:『予懷明德,不大聲以色』是猶不離聲色,而是其聲色不大而己,又引孔子之言,聲色之於以化及末也。以此論之,仍未足以形容不顯之妙,不若文王之詩云:『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』蓋聲臭有氣無形,在物而言,最為微妙,而曰:無之。至於德之輕如毛,或毛尚有倫比,皆未足以形容不顯之德,故子思直舉『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』二語,以形容不顯篤恭之妙,而嘆其至也, 蓋中庸一書,乃孔門傳授心法,始言一理,中散為萬事,末後章復合為一理,乃無極至真、至善、至美、真理,此理固彌六合,無處不在,是宇宙天地生成之大原則,萬物之生根,本自無聲臭。
故言道,而必溯之於天命之性,是要世人能體道,以盡此性,盡性所以達天。故言體道,則必極之以同天,而天之所以然者,自無聲臭,聖人修德其篤恭之內存者自亦無跡象之可測,此則所謂聖而不可知之謂神歟!故曰:至矣!是不顯之至,非贊德,亦非贊詩也。一部中庸總教世人學天以完我本來面目也。(第六節)
【說】 中庸首章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,和也者天下之達道,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,可見『中』是天的理,地之樞,人的主!在人的心性,其喜怒哀樂未發之前,是謂『中』,乃人身中無極,及其發也,有如無極之動而生太極,太極分判成兩儀,譬如吾人之性情,兩儀生四相,一如吾人之喜怒哀樂,四相生八卦,七情六欲,八卦再衍生萬事萬物,猶如情欲之產生萬緣雜念。追其本,探其源,實係『無相中的真相衍現』,所謂:降本流末而生萬物也。其在未發之前既為身中之無極,既發之後,與固有五德迥異,此為修行者必須克情復我原有德性,以符無極天理也。
所以首章一開始就說:『天命、率性,修道』啓示性,道,教等中庸一書的達道至理,是要使世人明天命,識率性,知修道,開闢入德的法門,故有『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』的銘言,『道也者』:是修行君子必行的正路,亦即『中道』,乃內聖外王之道,外王是指齊家,治國的入世法,內聖則正心修身的出世法,此內聖外王戒懼,慎獨,存養的中道,凡得此心法的人不可毫髮間隔,應當須臾不離中道的真理方能有進。
欲修中道的的真理,古聖首重戒懼慎獨,所以在中庸首章先言戒懼而後慎獨,是由靜說至動,末章(三十三章)則先言慎獨而後戒懼,是由疏說必密,最後乃言存養功夫,直至德至道凝以合天,無聲無臭之至境而后已。
古聖之所以字先後兩章提說戒懼,慎獨,存養者無他,蓋道是廣大無際的宇宙自然法則,既無聲又無臭就難言明其狀了,然祂卻是吾人的生命,須臾不可離開,一離開,就沒有生命,亦失本來之真,是以君子常存敬畏,存養省察,那不睹又不聞,萬緣未發中的天理之本然,而不使離於頃刻,是令行者先知己以立志,後知機以便下手存養也。
祗是吾人的性情極其微妙,難以捉摸,雖說喜怒哀樂未發之中,為吾人渾然澄靜圓明的本性,及至有所感觸而發動心情時便有喜怒哀樂之情,斯時稍有所偏便不中節,唯聖人君子戒慎其所不睹,恐懼其所不聞,謹慎其獨,累積存其心養其性的誠正格致聖功,使此心常住寂然的不動之中,雖應外物不遷動此心,故能保其不偏以立中道的莊嚴,亦可得『和』的達道至理。吾人處此末世幸得心法普傳,處處洩盡玄奧實語,悉為救渡末世殘靈而作,故書中無論入德進德成德均有其序。進道次第,皆有明示,實令人嘆為,願同道緣人互勉互勵步步前進,以渡己渡人行功了愿。
【證】 (1)論語憲問:子曰: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。 (2)苟子曰: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,口耳之間四寸耳,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?又曰: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,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。 (3)程子曰:治學之道,自不欺暗害始。 (4)朱子曰:君子之戒慎恐懼無時不然,不待言動而後敬信,則其為己之功益密矣。 (5)楊子曰:孟子有言,所謂大人者,己正而物自正,為大人者只知正己,唯能正己,則物自正,此乃篤恭而天下平之義也。論語子曰:天何言哉,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。
【諦】 此章為這部中庸一書之結尾,並與首章相應,首章開頭就說『天』是其所自,此章亦言『天』字,是為所成也,聖人之所以能致中和,不顯篤恭,直與天地合德造就不可知之神化者,皆由為已,知機,謹獨戒懼,慎密、存養以臻中庸之極功,逐步加以擴充之也。
總觀此書是一『誠』字為樞紐,誠則真實無妄,乃天賦本然之性也。首章天命云者,實理之本源,『性』則物物各俱之實體,所言天地位萬物育,是聖人篤躬實踐之效能,如正大經立大本,參天地,贊化育,均為真實無妄之功效皆實學也,本章尚絅云者,又本其務實之心而言也,內省不疚,乃謹獨以盡克己之功而言,不愧屋漏,乃盡戒慎恐懼無己之清操,時靡有 ,變也,百辟其刑,化也,無聲無臭,是又極乎天命之性,溯回實理之源而言也,可知末章大旨,專以發明實理之本然,故所言雖多,至其樞紐,不越乎『誠』之一字,而與首章相應,首即由密而出,末則由疏歸密,為人總不離盡性知天以合天心。
吳雪峯 編著/忍辱禪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