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:愚而
【章旨】此章承上為下不倍而言,雖有其德,苟無其位,亦不敢作禮樂焉三句,為此章之主旨,亦人道也,首節引夫子之言,自用自專反古,揭明一『倍』字,為本章之提綱,次二節申說其義,以明時王之制,作為上下皆不可倍,其意則側重在下者之一邊,末二節正言其事,則是為下不倍之實,夫子是有德而無位,為下不倍者,是故在末節引子曰:一段以證之也。
第一節 愚而好自用
【節旨】此節為子思孔子之言,申明為下者不可倍之意,譬如:德未至於聖,則其才與識皆不及而不可用,不自安分而好作聰明,是謂愚者有位無德,賤則有德而無位,自用自專,皆暗示作禮樂說。生今反古,兼愚賤在內,其意重在賤者身上,按位未至於天子,是謂賤,故無位之人,只好安於具位以聽時王之制。
第二節 非天子
【節旨】此節正言為下者不倍,『天子』兩字,是指有德,有位,有時的聖王,亦即聖仁受命而與天子之位者,亦即下章王天下者,為禹、湯、文武是也,提出非天子三字,單對為下者言,正是對為下不倍而言也,譬如:禮則以親疏言,如合族會食之類,以貴賤言:如朝覲聘問之類言,皆不離等級也。
第三節 今天下
【節旨】此節為上節之實證,同軌、同文、同倫、正是說:不制、不考、不議,雖然時君不敢以愚自用,雖孔子不敢以賤自專也。今天下三字,有提醒人尚輿,故獨以車一端言,書同文與考文,應即字文,亦即體式,兼點書、音聲。行同倫與議禮應,非人倫之倫,乃禮度秩然之次序,即親疏貴賤相接之體,載之方策則為禮,措之天下則為行,是故車同軌與上制度應,書同文與上考文應,行同倫與上議禮應,三者皆同,言天下一統也。
第四節 雖有其位
【節旨】此節承立,究實而言之,上輕下重,方合切實而不倍本旨。禮樂,即以禮度文,為其有序而和言,故曰:禮樂。兩不敢句,正對自用自專,蓋自用自專者,只是個『敢』而已,位是天子之位,德則聖人之德,鄭氏曰:言作禮樂者,必是聖人在天子之位方行。
第五節 子曰:吾說夏禮
【節旨】此節緊承有德無位而來,引申孔子為例,吾從周一句,正是孔子為下不倍也,夏禮曰說殷禮,周禮曰學世代,遠近不同,夏禮既杞不足微,殷禮雖有宋存,亦不敢從,『今用之』一句,重正見,時王之制,須知討論舊章,恪守成憲,正為君子所以為時中處,與常人之束於勢分者不同也。
子曰:愚而好自用,賤而好自專,生乎今之世,反古之道,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。(第一節)
非天子不議禮,不制度,不考文。(第二節)
今天下,車同軌,書同文,行同倫(第三節)
雖有其位,苟無其德,不敢作禮樂焉。雖有其德,苟無其位,亦不敢作禮樂焉。(第四節)
子曰:吾說夏禮,杞不足徵也,吾學殷禮,有宋存焉,吾學周禮,今用之,無從周。(第五節)
【譯】 無才華而好自用,無權位而好自尊,生在此世,而不能隨時以處順,仍違背古道以欺自性,矯強自行,必自取殺身之禍,是皆愚者,賤者之所為,皆不從率性問學工夫中得者,如此必烖及自身的。(第一節)
是故一個明哲保身的人,既不是天子就不該議論禮法,不制定法度,更不可考定文字,淆亂政教。(第二節)
如今天下統一,車同一軌道,書採同一文字,行同一的義理。(第三節)
然縱居天子之位,苟無聖人之德,亦不敢作禮樂的,是其本身不誠,不能見徵於民,而取信於天下後世故,雖然有聖人的德行,倘無帝王的權位也是不敢制禮作樂的。(第四節)
孔子說:我喜歡夏朝的禮法,可是夏後杞國所保存的文獻不足作為證據,我學殷禮,然殷後宋國所保存的文獻遺規,又不合時用,我只好學周朝的禮法,就是現在所用的,我只好依從夏朝的禮制了。(第五節)
【註】 愚=本性蒙蔽的人,意示無德者。
賤=不得權位的人。
自用=自作聰明。
自專=自作主意。
今世=時王制禮作樂之世。
如此者=指自用,自專,反古說者。
烖=古災字。
議禮=議定禮儀之是非對錯。
制度=制定一切的法度(如律、度、量、衡、車的標準)制是裁成意,度又為宮室車旗、服飾之等級。
考文=考論文的標準,考是考究裁正。文是字之點劃音聲。
行同倫=行為合乎同一義理標準。
杞不足徵=『杞』是杞國,周定天下,武王封夏的子孫在杞,(今河南杞縣)。徵為證明。
有宋存=『宋』為宋國,周定天下,封殷商後代在宋。(今之河南商丘縣)
【講】 此節承上章為下不倍之言以明人道曰:君子修德凝道,為下不倍,其實況將何為,夫子曰:操制作之具者,惟聖人,以其智也,若德未至於聖人,是為愚,是其才識皆不可用,惟不自安於愚,好作聰明以自用,出於心之所好,不自逞其能而不快也,擅制作之權者為天子,以其貴也,若位未至於天子,是為賤,賤則其位其分,皆不敢專。乃有不自安於賤,妄竊權柄以自專,出於心之所好,不自由乎已而不樂也。至若生于今之世,則宜遵守時王之制,而不倍,夫倍始於自用,成於自專,而自用自專者,必至於生今反古,為明哲保身之士深戒乎此而斷不敢為也,若其由自用而自專,由自專而生今反古者,必乖違憲章與自性,干杞名分天分,背時王之法制,則災禍之及其身必不遲不遠,夫子之言如此。(第一節)
由上節夫子之言觀之,必有聖人應運而興,有其德,並有其位,而后可定一代之典章以濟萬民之心志,若非此皆愚賤也,凡一切親疏貴賤相接之體式,不得而擬議之,一切車旗服色之度數,不得而裁制之,至於文字點劃聲音,各有其法,亦不得而考正之,是制作之權,自操之於德未兼隆之天子,其政統尊嚴,不可干杞也如此。(第二節)
因此今之天下實承文武創造制作之後,其法制典章遵守無異也,試以車室之長短,廣狹有定式,轍跡之所覆,遍天下無不用,以其為今天主之所制也,以書言之,點劃聲音有定法,文字之應用遍天下無不同,以其為今天子三所考也,以行言知等咸節文有次序,其貴賤親疏之相接,遍天下無不同,以其為今天子之所議也,此禮度之皆周天子之所定,其統一之盛如此,豈可得而倍乎。(第三節)
王制之所以統一,而上下之無敢倍者,蓋以作禮樂者,必有聖人之德,而又在天子之位也,若雖有天子之位而無聖人之德,則亦愚者耳,愚則制作之具不在我,作之則必蹈自用之愆,固不敢作禮樂焉,雖有聖人之德,苟無天子之位,則亦賤者耳,賤則制作之權不在我,作之則必蹈自專之罪,亦不敢作禮樂焉。夫禮儀,制度,考文皆禮樂之不敢輕言作也,為下者又豈可倍哉。(第四節)
竊思古今之有德者,孰有過於我夫子乎,我夫子雖有聖人之德,而無天子之位,亦不敢蹈自專之罪,而作禮樂焉。夫子嘗有言曰:由周而前,溯之於夏,夏朝制度文為之禮,吾就能說之而言其意,但夏之後為杞,其載禮之文,記禮之獻,零落無存,不惟不敢從,且不足以徵吾言,由周而再溯夫殷,殷朝制度文為之禮,吾不但能說之,而言其意,且周承殷之統,吾為殷之後裔,論時接近,其情親切,亦嘗加考究之功而學習之,惟殷之後,僅有宋存焉,周知宋之存,而知禮之文獻亦存,然皆前代之事,而非當世之法,吾亦舍之而不敢從也,惟吾所學乃習周之禮,正為文武乘時之制作,今天下之為臣者皆用之,而上無異政,今天子之為民者皆用之,而下無殊俗,且生周之世,為周之民,不惟天理之當從,而時王之典制尤所必從也,吾故惟從周禮,而守臣子之分而已。由夫子斯言觀之,夫子故能作禮樂者也,惟修明而表章之,而不敢作也。是既不自用,又不自專,豈可謂蹈生今反古之過哉,是則為下不倍如夫子者,其修寧之功既至者矣。(第五節)
【論】 此章子思夫子特引孔子之言說明『明哲保身』貴在持達時中之道,否則無才而好自用,無權而好自專,不能隨世態之變以處順,必欲反古之道,矯強自行而自取殺身之禍者,皆為愚賤者之所為,有悖率性問學工夫,終必招致顛朴之患,而烖及其身的。(第一節)
惟修德凝道之聖君,德既充實,而所以發現於外者,經禮三百,曲禮三千如此表裏洞澈,道德之盛,昭著徵驗於外,始可以議禮制度考文,而為天下萬世法,惟吾夫子有德無位,只好素位而行,安命而不敢輕作自用自專,此為明哲保身,以議禮制度考文乃天子之事,非無位者之所敢僭為者。(第二節)
何況當時周之天子在上,而天下一統,其車同軌,書又同文,行亦同倫。(第三節)
縱居天子之位苟無聖人之德,而不敢作禮樂的,為以本身不誠,不能見徵於民而取信於天下後世故,奈不得其位,雖聖亦不敢作禮樂的,是避免取僭竊之罪,杞自用自專之蔽也。(第四節)
以是之故,夫子於三代之禮則取其適時之用者,但曰:吾從周而已,且曰:從之者,殆非敢議而制之也,至於詩書,則曰:刪之而已,又非所以者成也,此其所以為明哲保身而不蹈悖逆之過,所以為時中之聖德者也。(第五節)
【說】 修德凝道之君子,貴在不驕不倍,以為明哲保身,否則自性被物欲所蔽,必好自用,謂之愚,人心鼓動血心流動所至,必自好專,謂之賤,此等人雖生在當今,天道普渡之世,仍會違悖古道的,古道者,自性之道也,敢違大公至正之天理,則難逃災劫,斯乃古今萬世之定則,不分貴為天子或庶民者也。惟天子獨受天之明命以治世治國者,由當以自性而覺群性,故修德必至其極曰:聖德如是方得議定禮議,制定憲法,考核文化,主其體而推其用,徵於信而所用以化民,乃古聖王心目中的老、安、少、懷大同盛世之天下,是聖君施政,天下雍熙,萬民修德盡職,一如古代聖君賢相開駛人政之車以為後世聖君之轍也,只可惜後世君臣,無人以轍由,此聖王之欲以中庸大道,化當世後世之君臣,以推政之車走上先王之轍,而不越軌,方可謂車同軌耳。至其所謂書同文者,經書乃聖賢之實學,為萬世法寶,始自明理,簡言曰:求真知,世人不分內外,按照經典逐步實施,以期中外文化知行之相同,如只文之相同,而知行不同,於天下之大同實無所補,故貴在同文又同行耳,同倫則聖德普及化萬方,而咸向真理化,重倫常實踐倫常,方可謂行同倫。
以故聖德尊王其位,權貴無與倫比。故有雖得天子之位而無聖人之德,或雖有聖人之德,而無天子之位,均不敢作禮樂焉。並引證夫子自身經歷曰:吾能說夏朝之禮,但它為杞國所存,典籍不全,不足作為考證,吾又學殷禮,有宋國存其旨,惟禮乃大道所生,是聖王用以範圍人心者,必因時、因人、因地而制其實者,夫子目睹禮至周朝,周公大定,是禮儀融會的大成,此所以至聖夫子從周禮,以為天下不倍義也。
【證】 春秋之末,東周之共主尚存,而當時之有位者,皆無聖人之德,有其德如孔子者,又無天子之位,無德而妄作,便是愚而好自用,無位而妄作,便是賤而好自專,是故子曰:『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』論語述而。
鄭玄曰:言作禮樂者,必聖人在天子之位,按許慎說文解字序說:『七國之時,車涂異軌,律令異法,衣冠異制,言語異聲,文字異形』正是車不同軌,書不同文,行不同倫。孟子曰:『…世衰道微、邪說暴行有作,臣弒其君者有之,子弒其父者有之,孔子懼作春秋』。……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,…楊氏為我,是無君也,墨氏兼愛是無父也,滕文公下,楊墨之道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,是邪說誣民,阻塞仁義也。
孔子習禮,自夏宋,殷之後三代,孔子皆嘗學之,亦能言其意,但夏禮既不可考,殷禮雖存又非當世之法,獨周禮為當世之法,只好取其適用者,但曰:『吾從周』殆非敢議而制之也,此為聖人聖德無位自安,競競慎重如此,所以明哲保身,不至有悖逆之過也。四書心德記要說:昔日王莽篡位,初當以其虛德,偽善贏得三萬大學博士的喝采與讚揚,然其華而不實,食古不化紊亂制度悖逆時代之意義,終遭天怒人怨,災荒盜匪四起國亡身戮遺臭萬年,是無聖德自專之過也。
【諦】 此章主旨在『為下不倍』四字,所謂下者,『不及不得』之謂也。不及者,苟不至德,則至道不凝,是德不全而好自用的愚者,意則無能而愛好濫用職權者。不得者未能承天明命而登天子位,雖德至聖人而無權位,好誇己能之賤者,均雖以明哲保身,終必招災及身也。
天子兩字乃指有德,有位,而得時的聖王而言,為其能率性開啟正覺已覺群民,施仁政行大道以容天下的聖君也,故其聖德洋洋峻極於天,優優大哉而盡精徵,如此則議禮制度,考文三重事方有所成,是天縱之將聖以安天下者,吾夫子雖德至聖人惟其無位,故不敢自專,而曰:三代之禮均嘗學過,惟周禮為時王之制,是則從周,免蹈生今反古之愆,以為天下不倍義,藉作後世人之鑑耳。
吳雪峯 編著/忍辱禪院